“作為古老歷史的見證，我們非常珍愛保存至今的古城墻，這是祖輩們傳承下來的精神圖騰?！?1月1日，在平遙古城城墻下長大的邵帥，看著曾大片脫落的土墻已恢復原狀，新舊痕跡過渡自然，他兒時在“城墻上奔跑、城墻根捉蟋蟀”的美好記憶頓時被喚起。
2021年10月初，山西多地遭遇強降水天氣侵襲，世界文化遺產平遙古城城墻發(fā)生局部坍塌。據(jù)統(tǒng)計，平遙城墻出現(xiàn)15處內墻女墻大面積坍塌、46處內墻夯土大面積滑落。這是繼1977年平遙古城因強降雨發(fā)生內澇后，再度遭遇嚴重雨情。
截至今年10月底，平遙古城因持續(xù)降雨受損的61處城墻修繕完工，目前工作人員正在拆除腳手架，對修繕現(xiàn)場進行撤場清理。那么，平遙城墻是如何進行修繕的？修繕完工后是什么樣貌？如果再遇到持續(xù)強降雨能否平安度過？山西晚報記者對此進行了采訪。
修繕 用古法保持原始風貌
平遙古城墻的特點是“外磚內土”，也就是外城墻用磚包裹、內城墻是裸露的夯土墻。作為大型露天土質文物建筑，連續(xù)強降雨是對墻體安全最大的威脅。
去年10月初，平遙古城61處城墻發(fā)生不同程度險情后，省、市、縣三級緊急聯(lián)動啟動了文物搶險修繕工作。從去年10月25日古城墻搶險修繕工作正式開始以來，作為負責城墻日常維護修繕的技術員，邵帥一直堅守在搶險修繕的施工現(xiàn)場。
“‘不改變原狀’是古城墻修復的基本原則?！苯衲?9歲的邵帥，有10年文物修繕工作經驗，曾多次參與其他國保、省保、縣保等文物古建筑修繕工作，現(xiàn)在已成為古城修繕保護的領軍人物。他坦言，此次修復古城墻難度較大，由于城墻出現(xiàn)裂縫或其他病害時，內部無法預測，施工人員及文物本體的安全都面臨極大挑戰(zhàn)。
“上世紀70年代修復城墻所用的土，基本都是坍塌后的舊土再利用。舊土雖然密實度可以，但防水性和抵抗自然災害的能力還是不夠的?！鄙蹘浗榻B，從2007年起修復城墻全部采用改性夯土，實踐證明使用改性土夯后城墻修復非常成功，夯土的密實度、堅硬度、防水性能大大提升，為以后城墻的修復工作積累了寶貴的實戰(zhàn)經驗。
邵帥說，為了讓古城墻更加安全牢固且修復后保持原來的形制，此次修繕采用了延續(xù)近千年的傳統(tǒng)工藝——宋代《營造法式》記載的“楨干筑墻之法”，“盡可能讓古城墻保持原始風貌”。
“我們設計施工時，對夯土原料的成分、顆粒大小、取土地點，以及生石灰含鈣率、加工工藝等都作了嚴格要求?！鄙蹘浗榻B，城墻內墻的夯土原料將選好的黃土過濾粉碎后與生石灰按3:7（體積比）的比例配置，按照夯土料的16%—17%加水（重量比）。
在城墻頂部，鋪設為兩層海墁，每層海墁鋪設須滿灌漿，最后一層海墁鋪設條磚為月白灰鋪墁，白灰漿灌縫三遍，稍干后用麻刀灰勾縫壓抿至實，這樣的工序可以降低城墻的滲水性。邵帥說，更加具體化、規(guī)范化的工藝使得城墻防水性能大幅提升。
“古城墻的搶修工程嚴格按照文物部門的規(guī)范要求進行施工，城墻修復后保持了原來的形制?！逼竭b古城城墻管理處主任張志進說，“不同以往的是，由于部分城墻內墻旁的道路較窄，過往車輛容易對墻根處造成劃痕，所以在部分內墻砌筑了1.5米高的青磚護腳墻，這也是一次新的嘗試?！?/p>
眼下，平遙城墻的主體修繕完工后顯得更加堅固、美觀。張志進表示，經過此次修繕，排查出的險情都得到了妥善處置，還加大了保護力度，能夠確保廣大游客和周邊居民的人身安全，讓大家欣賞到原汁原味的古城墻。
傳承 讓城墻保護后繼有人
世界文化遺產平遙古城始建于周宣王時期，為西周大將尹吉甫駐軍于此而建，迄今已有2800多年歷史。作為平遙古城的核心組成部分，當時的城墻是極為低矮的夯土結構城垣。明洪武三年，平遙古城墻在原夯土城垣的基礎上重筑擴建，逐步完善成為磚城，并由原來的周長“9里18步”擴建為“12里8分4厘”，也就是現(xiàn)在的6162.68米。
此后，明清兩代還先后對平遙古城墻進行過數(shù)十次修繕、補建?，F(xiàn)在，橫亙綿延的平遙古城墻平均高度為10米，頂部寬度2.5米至6米，底部8米至12米，墻身內填土夯實、外砌青磚，頂部鋪磚排水。城墻上還保存有完好的敵樓、角樓、魁星樓、點將臺、文昌閣、垛口、馬面、擋馬墻，是研究我國古代城墻防御體系重要的實物標本。
今年已73歲高齡的王國和，是邵帥的師父。1977年8月5日，平遙突遭特大洪災襲擊，造成古城墻垮塌34處，共計長950米，最為嚴重的是北城墻第8號段，殘垣僅剩半人高。隨后，喜愛營造技藝的王國和加入了平遙城墻修繕指揮部，承擔古城墻的勘測、設計、繪圖、預算和施工管理工作。
“當時文物修繕遵守的就是修舊如舊的原則，我們把倒塌的城磚和城土全部清理出來后，這些舊磚在修復過程中都用在外側，把新添的城磚用在里面，來維持城墻的原貌?！蓖鯂徒榻B，平遙在1976年開始進行建設規(guī)劃時，就把平遙城墻里10米、外24米劃定保護范圍，“這樣的舉措在當時是超前的?！?/p>
據(jù)了解，平遙縣在1979年發(fā)布的《關于全面保護平遙城墻的通告》中規(guī)定，內距古城墻根10米，外距城墻馬面24米以內，不準興工動土，有建筑物應自動迅速拆遷。自此，平遙古城墻得到了制度保護。
彼時，王國和與同事們在對古城墻進行修繕的過程中時常會出現(xiàn)城磚短缺的情況，“當時縣政府一發(fā)出號召，只用了兩個月，百姓們就自覺地捐出了一萬多塊城磚。”在王國和看來，守護城墻的責任與義務，早已深深根植于每一個平遙人心中。
修繕城墻，王國和已經干了45個年頭。對于此次平遙古城墻的修繕維護工作情況，王國和經過仔細審視工程后表示，徒弟邵帥和他的同事們都做得很好，“古城墻的保護事業(yè)后繼有人了”。
“世界文化遺產不僅僅是保護文物，還要保護與它相關的技藝和修復它的這批人。”邵帥說，此次從事古城墻修繕的工匠平均年齡超過了55歲，但一位23歲姓呼的小伙子讓他對工匠的傳承充滿希望。
“呼家是平遙有名的泥瓦匠世家，三代人都參與過平遙古城墻的修繕維護。這個年輕小伙是呼家的第四代，這次跟隨父輩們學習古建筑技藝，做得很好。”邵帥希望有更多的年輕人參與其中，將祖輩的手藝和精神傳承下去。
保護 預防中筑牢安全底線
“文物修繕不是建筑工程，在文保工作者的眼中，文物本體的安全和我們自己的人身安全一樣重要?！鄙蹘浾f，“我們有責任也有義務讓后輩人更多地看到真正的文物，讓文物更真實地得到傳承。”
為加強古城墻的保護，平遙縣專門成立了平遙城墻保護服務中心，進行城墻的日常管理和險情排查。平遙城墻保護服務中心副主任趙文平介紹，修繕完工后將繼續(xù)安排專人對古城墻進行安全巡查，同時每年開展春冬季凍融期兩次的險情普查，做好文物本體預防性保護工作。
事實上，筑牢文物安全底線重在預防，而科技手段的加持，讓文化遺產的監(jiān)測預警更深入、更有效。
今年1月，平遙古城世界文化遺產監(jiān)測預警系統(tǒng)平臺進入試運營?！跋挛鏖T女兒墻安裝了位移計，小南門東側外墻有測量機器人……”平遙縣一城兩寺研究院副院長霍彬介紹，通過安裝前端監(jiān)測設備，可對點位上的裂縫和傾斜狀況實時進行數(shù)據(jù)采集、信息記錄，經過系統(tǒng)的分析、傳輸、響應，實現(xiàn)對文物的保護管理。
如果說前端監(jiān)測設備是監(jiān)測預警系統(tǒng)平臺的監(jiān)測“觸手”，那么分散在平遙古城的8名巡察人員，就是古城文物保護的流動“哨兵”。巡察員李永強說，“我們發(fā)現(xiàn)問題后拍照上傳到系統(tǒng)，平臺會進行分類處理，向相關部門下發(fā)任務。處理完，相關部門要向系統(tǒng)反饋，形成閉環(huán)管理?！?/p>
保護好古城歷史文化遺產，既是敬畏歷史、敬畏文化、敬畏生態(tài)的生動實踐，也是發(fā)展文化旅游的前提條件。
10月8日，山西省政府辦公廳印發(fā)的《加強平遙古城保護建設國際知名旅游目的地行動方案》提出，加強平遙古城城墻本體保護。將實施平遙古城墻搶險修繕工程，加快完成61處受損城墻搶險修繕工作。開展平遙古城墻巖土結構穩(wěn)定性監(jiān)測，實時監(jiān)測、診斷城墻結構性能，排除結構損傷段落安全隱患。
“此次是平遙古城墻40余年來規(guī)模最大的一次修繕?！逼竭b縣文物所所長雷雅仙表示，下一步，將扎實做好平遙古城墻各處險情段落的搶險、保護、監(jiān)測以及日常巡察等各項工作，確保城墻文物本體的絕對安全，堅決守護好平遙古城這塊金字招牌。
一座城墻，分隔古今。漫步在歷經千年依然氣勢恢宏的平遙古城墻上，放眼望去，濃郁的煙火氣息和時光留下的印記盡收眼底。時代的車輪滾滾向前，在一代代平遙人的保護與傳承中，屹立千年的古城墻風貌依舊，更加迷人。
山西晚報記者 張楊
1.屹立千年的古城墻風貌依舊。
2.連續(xù)降雨是對墻體安全最大的威脅。
3.工人正在修復海墁。
受訪者供圖
（責任編輯：梁艷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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